俄罗斯凸显战略摇摆地位
在中国成为美国主要遏制目标的背景下,历来被中国引为“准盟友”的俄罗斯正逐渐修复与美国之间因反导和北约东扩等问题而受损的关系。这种修复首先体现在两国军事关系的热络上,考虑到两国在普京和小布什时期也是因安全问题结下“梁子”,所以这种修复带有一定彻底性。显然,2009年开始的俄美关系“重启”正开始结出成果。而且可以相信,这跟当下美国的战略东移有着莫大关系。对于历来在“联俄抗美”和“安俄抗美”战略间做选择的北京战略决策者来说,大国关系的新态势是他们必须予以审视和解决的重要课题。
俄美军事热络
近来俄美军事关系的升温,是在俄海军参加了“环太平洋-2012”军演这一事实发生后,才被大众所注意。应当说这确实是一次标志性事件,尽管军演搭台的俄美军事互动早已频频上演。自1971年开始的“环太平洋”系列军演原本就是针对苏联太平洋舰队所搞的,所以如今俄派出太平洋舰队舰船参演的事实自然格外引人注目。这至少说明不断衰弱的包括太平洋舰队在内的俄海军已经无法引起西方的担忧。更进一步说,西方无需因为担忧俄会与中国走近而继续拒绝向其展示军力。其实,俄已经派出观察员参与了过去的几届军演,这一次则首次直接参演,可谓标志性节点。这一节点恰又与美国针对中国所实施的“将海军主力向太平洋转移,加强亚太盟友”的战略部署同时出现,更会让人浮想联翩。
“俄罗斯之声”电台在自己的新闻网站上刊文称,这次军演受邀国均与中国有着或明或暗的矛盾。当然,文章否认俄将会与美国一同向中国发难。但最终却留下一个开放性的结论,认为至少俄美系列军演不会受两国既有矛盾的影响,俄美关系走向尚需由时间来证明。此外,单从演习内容来看,主要集中与反海盗等海事安全内容。但俄也参与了部分军事演习内容,比如准确击中一架由美国军舰射出的靶机。自2010年梅德韦杰夫与奥巴马签署《俄美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协议》之后,俄美军事关系逐渐走出了普京和小布什时期因北约东扩和反导问题而堕入的冰冷低谷。盘点两国一系列军事互动,几乎可以得出十分热络的结论。
2010年6月,梅奥二人在签署上述协议后又上演“汉堡外交”,并同时敲定在年内举行两国历史上首次联合反恐军演,丝毫不受几乎同时爆出的间谍事件的影响。同年,两国防长则在美国签署了军事部门合作协议,为两国一系列军事互动提供框架性基础。此后,名为“警戒鹰”的联合反恐军演按时进行,并在2011年和今年得以持续。今年,在“环太平洋-2012”军演进行的同时,俄美挪威三国则举行了“北方之鹰”联合军演,内容集中于反恐、反海盗和海上救援行动。俄科学院美加研究所副所长巴维尔·佐洛塔廖夫感叹道,如果此类演习可以早一些举行,当年“库尔斯克”号潜艇沉没时就可以得到更好的救援。当然,两国军事互动并非仅集中于反恐、反海盗等非传统安全领域。今年5月,双方在美国科罗拉多州成功进行了两国特种部队之间的首次军演。俄方参演的是空降军下辖的侦察兵,他们与美国特种部队进行了协同配合。2013年,两国将进行名为“Atlas vision”的军演,内容是两国陆军在联合国维和行动框架下的协同。此外,俄罗斯还获邀参加“红旗”军演,这一消息也十分轰动,因为以空战为主要内容的这一军演历来以苏制或俄制战机为假想敌。当然,同“环太平洋-2012”军演一样,中国也未获得邀请。而在不久前进行的俄空军百年庆典上,俄邀请了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众多空军表演队参加,却未邀请中国。再加上两国军队的非军事内容交流,俄美军事关系确实呈现出一片较为全面并热络的场景。
正如“俄罗斯之声”所言,诸如欧洲反导之类的问题影响不了两国军事互动。俄罗斯与北约的互动众所周知,美俄关系与北约——俄罗斯关系是互为表里的。在美俄军事关系取得长足进展的同时,莫斯科与布鲁塞尔之间的互动也在外交关注不足的大背景下加速进行。俄《独立军事评论》采访了在德米特里·罗戈津升任军工副总理之后代其出任俄驻北约特别代表的尼古拉·科尔丘诺夫,随后该报以《从对抗到合作——转型中的莫斯科布鲁塞尔关系》为题发表了这篇访谈。科尔丘诺夫详细列举了近年来俄罗斯与北约之间在军事方面所进行的种种互动。双方进行了以反导系统协同为主要内容的首长司令部电脑演习。他评价称,这一演习显示出,双方反导系统整合后可发挥强大的反导防御效力。
这一信息格外需要北京予以注意,因为作为中国最大的邻国,俄罗斯所掌握的反导能力及海量信息如被北约所用将是极为危险的。8月,俄刚刚将装备着其最为先进的防空导弹S-400的一个防空团部署于远东纳霍德卡附近,其覆盖范围已经包括中国许多地区。此外,俄与北约在阿富汗问题上也有诸多合作。比如,俄在其新西伯利亚航空修理厂培训阿富汗机械师,美国则将购买俄制直升机用于阿富汗,相应的配件和服务自然不在话下。阿富汗与中亚的毒品问题也十分严重,俄联合北约为阿富汗、巴基斯坦和中亚国家培训禁毒人员。其他的反恐、反海盗等方面的合作也都在按部就班进行。格外值得关注的是北约在俄乌里扬诺夫斯克市设立的转运基地,而此前俄一直反对北约在中亚设立军事基地。
今年俄空降兵节期间,普京视察了驻乌里扬诺夫斯克市空降兵部队。在回答老兵提出的“我们为何要在自己的领土上为北约提供转运站?”这一问题时,普京首先强调转运站里没有一个北约士兵,然后说:“我们帮北约在俄建转运基地的目的是让他们在阿富汗维持秩序,这样在阿战斗的就不会是我们俄罗斯人。”然后他又表示:“北约承担了责任就应该坚持到底,可惜他们都想着尽快离开阿富汗。”很显然,普京认可双方在阿富汗问题上的合作,尽管对北约仍有不满。
此外还需强调一点,俄罗斯在这个转运基地设立之前就已经允许北约通过其境内运送军事物资了。双方在航空领域也在进行着谈判,科尔丘诺夫对达成合作表示乐观。此外,他着重强调了双方在军工领域的合作。今年6月28日,在茹科夫斯基举行了以“军工体系在国家和社会现代化中的角色”为主题的国际会议。期间举行了以“军工产业——俄罗斯北约关系中的资本化因素”为主题的圆桌会议,双方代表高度评价了俄罗斯北约军工合作。该会议举行的背景则是俄即将派出军工产业代表于今年参加北约“国家军工产业经理人会议”。该会议是北约国家军工产业协调发展战略的会议,俄将参加其中武装、武器生产环节、武装安全、燃料、标准体系等多个小组分会。
目前,俄与北约已经在军工产品目录编制方面进行了有效合作。此外,双方在北约国家苏制及俄制武器现代化方面也进行协作,北约甚至在会议中为俄军工产业列出了优先发展方向。众所周知,俄军工近20年来退步严重,众多新武器的研制甚至需要同印度、越南等国联合研制,故此与资本与技术上都极为先进的北约军工体系合作也将是俄十分乐见的。不得不说,科尔丘诺夫给出的有关俄北约军工合作的信息是非常值得关注的,因为俄军工无法自给的事实已经是持续多年的趋势,随着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母厂在伊热夫斯克的破产,俄军工未来走向十分引人关注。在此背景下,俄北约军工的走近很容易让人产生俄军工“西靠”的判断。
两大历史趋势
无论俄美还是俄与北约的军事合作,都与中俄之间的军事合作形成了鲜明对比。中俄在上合组织框架内定期举行联合军演,但无论数量还是内容都无法同俄美之间种类繁多数量日增的军演合作相媲美。军工合作领域,中俄军贸的下滑有目共睹,目前几乎只有航空发动机的买卖合作还算引人注目。
普京今年6月访华原本要签署中俄合建大飞机项目协议书,但最终不知何种原因未能签署。尽管中俄在直升机制造方面已经建立了联合企业,但这些合作都远不能同俄印、俄越之间的武器联合制造项目相比。相比于俄与北约之间日渐紧密的军工合作,中俄军工协作基本上处于下降的趋势。军事关系在大国政治中占据着稳固的基础地位。所以,一升一降之间,俄与西方关系的改善已经十分明显,而中俄关系却继续着单纯依靠高层战略思维来维系的窘境。
虽然在普京访华期间中俄达成一系列大项目合作,使得中俄可以弥补经贸和投资短板。但由于这种合作基础仍是高层战略维系而非更加坚实的民间经贸和投资往来,所以它可以在多大程度上夯实中俄关系,仍有待观察。眼下,俄与西方的关系尚未足以获得良好评价,但许多实质性合作却已经开始展开。中俄关系则正好相反,名义上关系极好,但却基础不牢。
两股历史趋势的汇合造成了这样一个局面。首先,自苏联陷入“石油陷阱”错过了世界新技术变革机遇之后所开始的俄民族衰退趋势已经到了让俄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在世界格局中地位的地步。在这一衰退中,俄传统重工业持续衰败,财政极为仰仗国际大宗商品出口价格。而这一价格的波动则间接造成苏联解体、90年代改革混乱及普京时代几次政经波动。当油价走高,俄民族便继续仰仗国际大宗商品出口,同时在地缘上挺起腰板,普京时代是鲜明表现。而如今,随着油价再一次走低以及俄传统重工业跌至谷底,莫斯科逐渐意识到力量的不足以及这种发展方向的不可持续。进而在外交上也开始寻求改变,重新定位。
这种定位的结果,则极大的取决于第二股历史趋势。那便是中国逐渐取代了苏联在美苏对抗中的位置。中国国力的提升使得头号强国开始将其视为主要竞争对手,而苏联的接班者俄罗斯则用了20年的时间来“退居二线”。在苏联解体俄罗斯顶上,莫斯科尚未“退居二线”的这20年间,中国享受着俄罗斯顶掉美国极大一块地缘压力的战略红利。但如今,随着美国的“东顾”,这一红利不再,中俄完成位置交换,享受这一红利的反倒成了俄罗斯。这样一来,莫斯科便可以像中国在两级对抗格局下一样左右摇摆,博取更大红利。今年5月,俄科学院美加研究所和俄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智囊机构联合进行的研讨会上曾有俄专家提出,美国主要敌人是中国和伊朗,俄美关系中出现了军事联盟因素,而且俄已经成了北约在阿富汗行动的最大后方。这一发言便是对眼下俄美及俄北约军事合作的概括。
有趣的是,今年1月时常在国内就国际问题发言的戴旭在《环球时报》上撰文,认为中俄应结成联盟共抗美国。俄媒体圈对中国媒体并不了解,时常犯下将“人民网”和《环球时报》等《人民日报》旗下媒体的言论统统算到《人民日报》头上的错误。戴旭的这一发言也被当做《人民日报》的声音被俄媒严肃对待,得到的评价是“中俄结盟希望不大”、“太过天真”。但与此同时,俄与西方并未彻底改善关系,在涉及全球战略的议题中双方仍保持着对抗。莫斯科希望战略问题的解决仍维持在联合国安理会框架下,这一意愿不时与以北约为代表的西方相悖。叙利亚问题便是一例。
在这种情况下,中俄协作便显示出对俄最大的作用。加之中国外交尚显稚嫩,便出现中俄三次在联合国否决涉叙决议的情况。这便是上文所述的俄对自身地位的重新定位,今后俄将持续进行这种左右摇摆、两边逐利的战略。十分类似于中国三国时期的吴国。当次新格局下,北京战略决策者必须做出新的战略判断,尤其是重新审视中俄关系。如今中国地缘呈现出以北面和西北作为战略后方,向东南直面美国及其盟国压力的态势。必须做好后方的稳固,而俄罗斯在其中的地位不言自明。2014年北约将撤出阿富汗,届时如果伊斯兰极端势力在阿富汗及中亚发酵,俄将不得不着手解决该问题。俄将如何抉择,这可能将是其进一步确定自己战略地位,在中国和西方之间做选择的一个重要触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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