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末，二战烽火关头，关押在苏联科米共和国乌斯特-乌辛斯克村一古拉格营地里的犯人马尔克·列邱宁正紧锣密鼓地策划一起暴动。他想必知道这将是庞大的苏联古拉格系统自降世之后第一次发生暴动，但他或许没能想到暴动所引起的连锁反应最终在19年后让这架于1929年设立的“吃人机器”寿终正寝。当赫鲁晓夫于1960年埋葬古拉格时，他可曾记起这个犯人?

　　带有强制劳动、劳动改造性质的营地自布尔什维克上台后就一直存在，直到1929年成为一个正式机构，古拉格就此诞生。它是斯大林铁血统治的重要工具，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裹满血腥的大清洗最重要的舞台就在这里。但也就在这里，反抗的力量在积聚。这股力量最终在这只巨兽体内横冲直撞了19年，才在内外力量的共同作用下将其击倒。

　　这一切正始于列邱宁的那场暴动。

　　未遂的暴动

　　随着二战的爆发，苏联古拉格里的黑色世界开始变得躁动不安。战后不久，作为俄罗斯黑帮鼻祖崛起于古拉格内的“戒律匪徒”们因与当局合作抗击德国人的问题而分成两派大打出手。与当局合作者被斥为“母狗”，因而这场遍及多个古拉格营地的大规模殴斗史称“母狗战争”。

　　曾经不可一世的古拉格开始动荡飘摇，犯人列邱宁看到了机会。1941年的冬天，他开始联络犯人和政治犯，囤积粮草，策划行动，准备大干一场。在他所待的乌斯特-乌辛斯克村古拉格营里共有202名被关押者，其中有108名政治犯。

　　列邱宁于1929年被投入这个古拉格营，1941年之前他早已被释放，但却一直以志愿者的身份被留在原地。在那里，所谓志愿者的身份不过比普通犯人和劳改人员高一些。其实，多年不见天日的关押早已在被关押者心中积聚了足够的怒火。因而，列邱宁只联络了15个志同道合之人。他相信，起事之时，只要策划得当，他们可以一呼百应。

　　他们将行动时间定于1942年初。此时，严寒还未过去，他们可以借着冰雪地形快速移动。这年1月24日，他们趁着大部分守卫洗澡之机制服了剩下的守卫，然后将所有守卫赶到菜窖里。随后，他们打开营地大门，高喊暴动口号。犯人们涌了出来，每个人都从列邱宁那里领到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冬衣和口粮。按计划，他们将向其他古拉格营地进发，向它们发起进攻，解救更多的犯人。

　　领到东西的犯人们有的选择自行逃跑，有的决定追随列邱宁走。于是，80多个犯人带着十几条枪在列邱宁的带领下向其他劳改营发起进攻。

　　随后几天，战斗在许多地方打响，犯人们在该地区乱窜。有的被打死，有的独自逃走，有的自愿回到营地自首。但列邱宁带领的队伍一直战斗到2月1日，直至被派来增援的部队团团包围。经过23个小时的激战，这支队伍全军覆没。列邱宁和三名举事者选择了自杀。一名在俄方资料中音译为刘发的中国人和一位犹太人被俘。值得一提的是，中国人在古拉格整个的历史中有着自己的位置，刘发只是其中之一。这场规模虽不大却影响了整个古拉格系统的暴动就这样被镇压了下去。

　　恶法的废止

　　这场暴动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为后来陆陆续续发生的暴动埋下了伏笔。此后发生的暴动规模都不算大，但力量逐渐积聚着。斯大林去世之后，大规模的暴动终于发生。1953年5月25日，被俘的乌克兰抗苏势力“班德拉分子”和曾在波罗的海沿岸森林内进行抗苏战斗的游击分子在诺里尔斯克古拉格营里起事造反。举事者中除了大批政治犯，有许多是曾在战场上与苏联军队拼杀过的战士，因而其战斗力极强。更何况参加暴动的犯人数量达到2万人。

　　还没等诺里尔斯克的暴动被镇压下去，沃尔库塔地区又爆发新暴动。据俄著名古拉格问题研究者伊戈尔·丘拜斯介绍，在这座城市郊外的一座古拉格营内，因在二战期间与纳粹合作而被关押起来的“弗拉索夫分子”和乌克兰“班德拉分子”联手起事。他们袭击守军，夺走枪械。1万多受过军事训练的暴动者与派来增援的部队对抗，连连得胜。增援部队的坦克都无法改变局面。暴动大军向沃尔库塔市进发，欲抢占该市电台并通电全国。当时，市内党政机构闻讯已经开始撤退。但暴动大军最终在被派来增援的空军力量面前败下阵来。此时，他们距离沃尔库塔市还有20公里。据当时暴动的领导人之一德布罗施坦向丘拜斯透露，在暴动第一阶段，苏共当局曾被迫将暴动领导人用飞机运到莫斯科，与其展开谈判。

　　此后，1954年的另一起暴动持续了40多天，而前面提到的诺里尔斯克暴动则持续了72天。沃尔库塔暴动更是把当地搅了个天翻地覆。后来暴动仍时有发生。虽然当局仍可应付，但很显然，为维持古拉格所需付出的代价越来越大。

　　远在莫斯科的赫鲁晓夫坐不住了。此时，距离他发表批判斯大林个人崇拜的秘密报告只有不到2年的时间。一切都预示着改变将在诸种内外压力下出现。

　　最终，1960年，赫鲁晓夫在废除古拉格的命令上签下了名字。古拉格成为历史陈迹，血腥的吃人机器在无数人的血肉白骨上销声匿迹。

　　许多人将这归功于赫鲁晓夫，赞其为他所推动的“解冻”的重要成果。但是，谁又能否认，若无那些勇敢的暴动者，古拉格走入历史的一步将延后到来。